第743章 相思种雪,皓月缠山(5)(1/2)
定南卫:楚王府第743章 相思种雪,皓月缠山(5):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听见高力提起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杨宸的思绪不可避免的回到了当年在迪庆寺和丽关之间苦战时候。单阿卓,单家的继承者,当年他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威逼利诱才让其叛出多吉帐下,助自己灭了多吉,并乘胜追击直入昌都的人。
真论起那一战的首功,单阿卓对杨宸的助力并不比安彬小到哪儿去。和旁人不同,杨宸是真正和单阿卓打过交道的人,他很清楚,这位今日成了单家主人的男子,其才智雄心,并不比当年几乎是万人敌的多吉小到哪儿去。
“王爷小心”
在进入武安殿后,杨宸在高力的引路之下缓缓向主殿走去,高力不无贴心的提醒着极少踏足武安殿的楚王殿下小心此地比起其他宫门略高的门槛,据传这是当年太祖皇帝有意如此,打算借此警示后世子孙,兵者,家国兴亡之大事。
广武帝这些年轻有为,能文能武的孙儿们曾经绞尽脑汁也没能想明白,为何把武安殿的门槛设得高一些就是在警示后世子孙要不忘兵家之事,毕竟杨家子孙,纵然是女儿身也得粗通骑射,若非身弱体病,人人都得按着他的遗训去皇子校武场里滚上几圈。
直到杨景登基,崇尚文治,有人以此为谏,贵为九五之尊的他也只是笑而不语,群臣不解时,也是王太岳在奉天殿里主动点破了其中奥秘。
“太祖非以武安殿门槛之高警示子孙,意在借此事流传万古,昭昭其心”
可惜杨宸踏足此地的时,想到的,并不是这个流传多年的故事,而是自己在南疆的雪域里,爬冰卧雪,意气风发领着三万儿郎出拉雅山的轰轰烈烈。
富丽堂皇的长乐宫和风雪交加的沙场比起来,杨宸还是更喜欢沙场,充斥着权谋算计、人心较量的长安城和他肆意行事的两州穷山恶水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定南卫的山山水水。回京小半年,杨宸已经发觉,自己并不喜欢这座曾经梦寐以求想要回来的巍巍皇都。
杨宸与高力走到武安的正殿时,正殿当中正是死一般的寂静,内没有在平日里议事的文渊和勤政殿里,而是被请来了此处,杨智之心,已是隐约可以猜到两分。
“主子,王爷到了”
“进来吧”
殿内杨智的一声轻唤后,两名内宦在殿内将殿门打开,和殿外的寒意不同,武安殿中,乃是一片温暖熙和之意。
广武当年御笔所题的“江山永固”和“寸步不失”牌匾被悬在高处,那柄随广武帝自北宁起兵攻入长安一统天下的“飞扬剑”被束在了武安殿的密之中。ъine
广武帝曾经和群臣说过:“朕之子孙若有失天下之日,可用此剑杀敌,亦用此剑自尽,皆不负为朕之子孙”
也许是亲眼见到当年大奉太宗皇帝的子孙是何等屈辱地跪在马下向自己献出长安乞降,又或是将司马皇族屠戮殆尽害怕有朝一日旧事重现发生在自己的儿孙身上,广武帝才会大建武安殿,又多设些机关奥秘,多说一句警示子孙的话。
王太岳曾言先帝有江湖豪气,所言不假,大宁朝的太祖皇帝从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就相信有朝一日杨家的子孙也会丢掉他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他从不相信什么仙丹神术,甚至在病重时,都坚信只要自己还能上马遛上几圈,也可像年轻时那般无药自愈。他只希望那一日,来得晚一点,在长安城破之时,杨家的子孙不会像司马家的子孙一样孤苦无援,颜面扫地。
广武帝从不害怕有人忤逆自己,更不会害怕背叛,他从始至终害怕的,只是自己老了,上不得马,拉不开弓,杀不得敌,所以彰显着年轻时气吞万里如虎的飞扬剑,被他束之高,送给自己,也送给儿孙。
走进正殿的杨宸一眼便看出了殿内诸人皆是心事重重,杨智端坐在御座上,一言未发,但放在身后的天子罩甲,太过显眼。王太岳和宇文杰一前一后坐着,在对面的位置上,给自己留了一个与元圭相邻的座位。
他毫不避讳地走上前向杨智行完礼后便心安理得的坐在了有意留出的那张椅子上,因为景清覆亡太快而让元圭也不得不在杨宸这里装起了笑面虎,笑嘻嘻地把杨宸的茶盏推了稍许。
“还在等公公们找来藏司单家的图志,殿下莫急,先喝口茶去去寒,再润润嗓子,一会儿少不得王爷您来给下臣们说说这单家呢”
“元老客气了”
杨宸投桃报李,给元圭一个“老”的高帽子,他将茶盏放在手里,从余温上推出了内之人,到此处已是一刻有余,浅饮两口杨智命内宦们奉来的参茶。杨宸连忙看着对面的几人向元圭请教道:
“敢问元老,这王老和镇国公脸色都不太好,是为何事?”
元圭轻声嘀咕道:“哈哈哈,今儿过年,谁愿意留着一张苦脸示人,王爷一会儿就知道了”
元圭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杨宸未至时,他已经从几人看到由司礼监抄录杨宁密折之中有关单阿卓军机的折子时各自的反应和神情看出了几人的心事。
王太岳,贵为首辅,觉着如今首要之事,仍是袭承先帝诸法,与民休息,不征民夫,不兴徭役,不起兵戈,削除杂税,澄清吏治,多举教化。也许执意趁着如今尚在朝为官将推行新法为先,以展多年抱负,让大宁朝日后除了太祖皇帝的赫赫武功外,还会永远记住太宗皇帝与他王太岳这对君臣典范推行的新法略显自私。可王太岳足以问心无愧。
而宇文杰作为勋贵之首,当朝国舅,自然是希望大宁能够举兵征讨,诛杀不臣,一者,彰显国威,以慑不臣,二者,勋贵们的儿郎子弟留在长安城里整日飞逗狗,不如送去边关历练历练,一个强弩之末的单家而已,何须大宁倾力一击。
其余内诸人,兵部的姜楷对此颇为上心,作为杨智亲信的方孺却认同王太岳之心。徐知余因为刚刚入京,他元圭不熟络,不知其心。代替了李春芳在内里作为总是以和事佬身份出现的柳永则更是风大随风,雨大随雨。
而他元圭是何等心思,与天下大事无关,仅从杨智选在武安殿里议事,他就能猜出两分,王太岳是帝师,方孺是杨智在东宫就亲近的人,忤逆圣心无妨,可他元圭没有忤逆圣心的本钱,他能蛰伏多年最终进入内,自然是因为杨智需要他的资历进而拉拢,可他得学会听话。
“既然来了,先看看老九的折子吧”
杨智吩咐高力将杨宁的密折呈递到了杨宸的跟前,杨宸谢恩领到手中观阅之后,并未注意到众人此时神情微妙的变化,内诸人,所看到的,皆是杨宁密折里被内宦们重新抄录写在折子上的,而杨宸看到的,乃是杨宁密折的原本。
就在杨宸观阅密折时,六七个内宦在同伴们好一番忙活后才寻到的藏司山水地形图志送到了御案上,又被杨智交给了众人,其中图志,最早已是五百余年前大魏入蜀时所记。
“先帝已经给单家体面了,都给了郡王爵位,可他们不知足,如今杀进了昌都,斩了多吉还把人头送来长安,求朕封赏。这到底是在求朕,还是在逼着朕答应认下他这个红教僧王?明日就是旦日大朝,朕要见各番邦使臣,也有黄白二教之遣宁使,这事该是如何说法,诸位议议,议得好,咱们就早些各回各家过年,议不好,诸位就留在宫里,随朕一起过年吧”
杨智的第一句话已经给今日的议事定了调子,而最后一句,更是像长安坊市里那些过年时要债的泼皮无赖,他知道自己的臣子们是这天下一顶一的聪明人,不难猜到自己为何选在武安殿议事,但他还是要故意这么说,提醒那些打算忤逆自己的人,所言慎重。
“陛下,当年楚王殿下破昌都时,单家还不过是多家的一个逆臣,因为归顺大宁才有了今日的殊荣,先帝留着多家,意在两家相争,藏司之内,三教四家厮杀不停,皆需依附大宁才能立足。可他单阿卓倒好,刚刚接过家业,一不按着规矩遣使报丧求封,二不上表称臣,却是伙同黄教僧众南北合兵杀了多朗嘉措,自己已经在昌都称王称霸了才把人头送来求封。臣以为,大宁既为君国,便该为臣邦做主,当遣定南道,剑南道兵马两路征讨,给单阿卓赶出昌都,另立多家旧部”
宇文杰的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没有过多的去说单阿卓的不是,多朗嘉措的生死与大宁无关,大宁要的,是藏司之内人人依附的局面,有人敢打破此举,在藏司称雄,来日威胁大宁的凉雍蜀中之地,那就只剩唯一的要义:“谁冒头称雄,便打谁”
换在往日,宇文杰并不会选择在王太岳之前开口,但如今谁人心事谁人明了,无须藏着掖着,他也不必遮掩。
“镇国公此言谬矣”方孺拍案而起:“单家若是不敬君父,何必遣使入京求封,如今北奴王庭在北至辽东,西至凉雍的万里草场之上虎视眈眈,谁敢明言来年开春之后王庭不会再次借贼寇之名兴兵劫掠。朝廷府库钱粮不充,若是在千里雪域里白白让儿郎丢了性命,钱粮军械损如山海,一旦北奴南下,如何能挡?”
方孺端正了身子向杨智行礼道:“臣以为,不该是朝廷兴兵征讨,既然当年雪域也是三足鼎立,如今不过是单阿卓取多家而代之,并无不可,陛下若是觉着单阿卓之举有所失敬,可在其使入京后斥责一番,再让秦王殿下从凉州入藏,为陛下钦使,往大昭寺问罪”
听到此言,看完了杨宁密折的杨宸微微面露冷笑,随手又将密折还了回去,杨宁的密折里,竟然还提了秦王府坐拥凉雍二州,虎踞河西,良马数万,精兵十万,西域诸国无不威服于秦王之下。
最令杨宸心寒的就是那一句“臣弟斗胆密谏,乃闻西域之国,竟有以秦王为中州之主者”
这一句,让杨宸彻底认识到,在杨家人里,从来没有什么憨态可掬的九皇子,更没有文不成武不就的蜀王殿下。
朝廷准备凉雍谋逆时的最坏打算,除了勤练兵马,除了营建东都,重设长安诸多重镇,可不得好好重用蜀王,准备着有朝一日秦王自凉雍入关后,成为秦王腹背之侧的剑南道给秦王殿下来上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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