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钢铁的试炼(5k)(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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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众人散场,灯光暗下,莫尔斯与佩图拉博一起离去——佩图拉博离去时还很是有趣地真的踢了祭司一脚,达美克斯才放松地躺到他的软塌,倍感轻松地呼吸着空荡荡宫殿里甜美的空气,叹着气感伤于这两天心智上的劳累。
达美克斯一边阅读,一边发自内心地品尝着由足量丰厚的惊异情绪结出的果实,当他读完故事后,这饱满果实的汁液,又缓缓地送来一丝奇妙的甘甜。
这些事情耗费他不少心思,他虽仍算得上壮年,然怎样也称不上年轻,今日心情几起几落,实在是叫人疲劳。
莫尔斯静静地听着,散乱黑发遮住半张苍白的脸。在佩图拉博提到他时,他的眼皮闭拢再抬起,眨了一下眼睛。
莫尔斯略微低下头:“你想留在这里吗,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说着,跨过祭司身边,懒于再多浪费口舌。
他命令士兵普特洛克勒斯预备着带走令人生厌的祭司,向着朝臣一条条宣布新的决策,用爽朗的笑声和时不时的阴沉来巩固自己的权威,硬着头皮顶住莫尔斯似笑非笑的视线,心里盘算起日后如何同奥林匹亚的多国智者同盟打交道……
“佩图拉博,”僭主开口道,“你已证明了自己,无论是天赋,还是能力。洛科斯的城邦与要塞将等待你的设计,而工匠与学者也将聚集在你的面前。无论是知识,还是砖石,抑或是尘世的荣誉和鲜花,只要你想要,只要你能为洛科斯带来光辉。”
“他和我没有关系,僭主。尽管我对他有所期盼,”又一个停顿,“和依赖。”
“佩图拉博是我的一名学徒。”莫尔斯倨傲地宣布,一手揽住男孩的肩膀,“而我是一名工匠。”
佩图拉博回头看了一眼火炉,接着环视大厅,从天顶上装饰成烛火的电灯,周围冒着蒸汽的自动齿轮,再到高高耸立的石柱下,士兵们手持的盾牌,身披的铠甲,和朝臣们的衣着与饰品。
达美克斯急切地双手握住木栏,甚至忘记了手里还有一把金权杖。
这样他就有理由去与总是散布着恐慌预言的神教祭司发生的摩擦,并转而与佩勒孔提亚九智者更加亲密。
假如他的亲子,野心的哈尔孔,将要继位的孩子,有这番天赋的能力;或是次子,软弱的安多斯,醉心艺术的匠人,有如此的气魄,那么洛科斯将多么幸运?
达美克斯感受着头上铁王冠的重量,从中汲取力量:“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你的天赋,而有天赋的贤才值得一些高傲的特权。任何聪明的君主都该这样做,不是吗?”
“如果你这样认为。”
“我们到底应当如何对待你与工匠莫尔斯的关系呢,佩图拉博?”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绝不否决他对我的帮助,也不会违背他意志地将他认作导师。我有资格这样尊敬他,但你们凭什么去揣摩他,将他贬低为神的使者?”
“莫要惊慌了,吾子,前方有座孤岛,我的羽翼尚允许我们降落于斯。便在那孤岛上歇息吧,我将要以伊卡利亚为之命名,你的名字会是工造之地的象征。”
他低声开口,“看啊,吾父!那太阳是多么温暖,而那海水是多么清澈。伊卡洛斯歌唱着,在今生今世未曾企及的高度上盘旋,享受古今未有之自由。他将大地上的一切一览无余,有时竟以为赫利俄斯的日轮车架就在手边了。”
“佩图拉博,”达美克斯竭力维护自己的宽和同威仪。
“伱们虽不开口,我却听见所有人都在说我是神裔,是你们的群山之巅走来的男孩,是并非凡俗的人。”
“你们证明了你们的信仰,而我证明了我的理念。”佩图拉博说。“即你们的神的确出自虚构的幻想。”
“我赋予钢铁形状,让金属屈从于我。我聆听金与铁的歌唱,让造物在我手下找到它们的位置,让利器来到这世间。这是一名工匠教给我的,我今日将它付诸实践;并且,我成功了。”
男孩说:“我有许多不知晓之事,我想知道电灯的供能从何而来,钢铁的机械是否有更好的设计。我需要学习。当然,我并非无礼之人。”
“而现在你们告诉我,我用凡人能做到的事,证明我不是凡人。再想想吧,诸位,这就是你们的思想吗?”
佩图拉博没有那样做。
莫尔斯的沉默在此时此刻有着更加真实的重量。他的眼神和等待已经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实体,他的态度不再需要语言形容。
“你若总是可怜地抓着你脑子里那点悲剧性的神话牺牲不放手,要给世界上所有事情生硬安装上神圣的起因,那么理性是无法拯救你的——你不能被一个在你心里不存在的东西拯救。”
“你将铸造更多的兵刃吗?”
“那莫尔斯呢?”佩图拉博问。
接着他开口:“你是理智之人,僭主,所以我要同你交流。”
他的行为堪称严峻而粗狂,对他人意见的询问大有欠缺,但佩图拉博欣喜地接纳莫尔斯,任凭黑衣工匠以手臂困住他,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泰勒弗斯山,达美克斯心想,他在说的是终年覆盖冰雪、山巅无人能及的泰勒弗斯山。
说到此,男孩顿了一顿。“若我知晓锻造镰与犁的铸造方法,我方才便会将刀刃重锻为人民手中的工具。但我不知晓。”
达美克斯无暇再去分析莫尔斯的作品了,即便他的智慧正告诫他莫尔斯所言正是眼下所演之事的凝练与艺术化。
男孩的冷漠更甚,“堡垒,城墙,机械,刀兵。我不喜此道,却未必不精此道。”
“他教导我锻造,教导我生活,他改变着我,然而我们二人之间,确实不存在多余的关系。我们只是常常在一处出现,他随时将要离开,并非出自神灵的指引,而是他自身的意志。”
佩图拉博咬牙,放弃了更多的迟疑。
其他僭主的国家,又如何还能击溃洛科斯六百年未易的稳固城墙呢?
他本人虽并不介怀战争,但他也知晓,和平方是大众所希求的。
他设想了数个奥林匹亚星球所有戏剧中最常见的悲剧结局,自顾自地从缺憾里品味灾厄的艺术美感,从前文的线索里推断着两人的末路,却没有哪怕一次,料到他能从莫尔斯笔下见到一个圆满的故事。
他的精力更多放在了莫尔斯身上。
没人见到他是如何唐突地在万众瞩目中移换形体的,他只是闪现在那里,就像他已站在那儿许久。
“无论如何,洛科斯将永远为你与工匠莫尔斯敞开大门。尽管你将刀刃扔进火炉时无比地坚决,但我依然希望得到你的答案,为什么要毁了你的作品呢,佩图拉博?”
他必须全心地去对付正与他眼神相对的佩图拉博。
佩图拉博的声音渐渐低沉了:“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证明我正是你们所以为的那个人。而从你们每个人的眼睛里,我见到你们已经给了我一个证明。”
“世人形容工匠代达罗斯与伊卡洛斯的作品,往往会说他们是赋予造物灵魂的艺术家之起源。”
“从前的大师雕刻石像时,石像只能闭合双目,双手垂落,身躯软软地沉眠不醒;直到两人第一次触摸石凿,雕像才睁开鎏金般耀光的眼睛,向前远远地伸出手,迈开腿,似是急切地想要拥抱这世界一样。”
最后,纸条的末尾,用细细的笔触写着一行字。
“我并没有创作这个故事。我只是让它回到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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